纪念成都医学先驱启尔德一家

荷土唐玥色

这是一本有趣的书，封面写着四川话vs English，比如煞角洗地，就归一了Finally wash the floor and all will be finished。外地人看着这样的中文未免摸不着头脑，而我等四川人就觉得很亲切。作者大名启尔德，是个加拿大人，而他和成都的渊源不仅仅是这本民国英语课本。



启尔德原名Omar L. Kiborn，1867年11月20日出生在加拿大安大略一个叫Frankville的小镇，是个乡村铁匠家的小儿子，还有个哥哥叫Roland。少年时，他和哥哥一起各种打工，比如夜间铁路电报，把牛群从加拿大贩运到英格兰。他后来进入金士顿女王大学读书，获得化学硕士学位和金奖。接着他继续在女王大学攻读医学并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后来还曾赴爱丁堡和海德堡继续研究学习。




启尔德博士

读完书，女王大学希望他留校任教，但是，启尔德有了不同的选择。他决定加入英美会的医学传道工作。英美会，Canadian Methodist Mission, 又叫美道会，是加拿大人Hart在1891年创立，针对中国四川地区传教的教会，他们先是在成都，然后到嘉定府（乐山）传教。在出发去中国前，启尔德和Jennie Fowler结婚，Jennie是女王大学一位教授的女儿。新婚夫妇先是到了上海，然后坐船沿着长江去成都。不幸的是，1892年7月10日，仅仅到达成都两个月后，Jennie就因霍乱去世。

1893年，启尔德接受一个任务，去上海接两位新来的女传教士来成都，其中一位叫Mary Alfretta Gifford,她后来的名字是Retta G. Kiborn, 启希贤。启希贤1864年生在加拿大安大略省，是一个农民家的长女，她在那个年代，克服了种种困难进入多伦多大学学医，获得了医学博士学位。1893年，她加入妇女传教会，以医学传教士的身份被派往成都。蜀道艰险，对异国女子尤为艰难，她和另一位同伴在上海等了几个月，一边学中文，一边等人来接，等来的就是启尔德。




启希贤博士

10月初，新来的四位传教士跟着启尔德出发了，他们先是坐蒸汽船到汉口，然后换帆船去重庆，三峡遇险，丢失了远道而来的大量书籍，折腾了几个月，终于在1894年3月到达成都，5月，启尔德与启希贤成婚。不过结婚后，启希贤立刻面临一个问题，妇女传教会只接纳未婚女性，一旦结婚，不仅要马上离职还要偿还教会已经支付的费用（比如来中国的旅费）。对于启希贤，最后教会破了例，她被允许继续以医学传教士的身份工作，但代价就是教会再也不给她工资。

紧接着，夫妇二人被派到乐山开辟新的教会点，他们在那里开办了第一家西医诊所，启尔德给男患者看病，而启希贤负责女病人。1895年4月7日，他们的长子出生在乐山，中文名叫启真道，这位四川保姆带大的老爷子，很多年后在采访中还用四川话自称“启大少爷”。



启氏夫妇和中文老师1895

孩子刚满月，启氏夫妇就奉调回成都，然后就赶上了成都教案。近代教案的各种原因，不能细讲，当然我也不想复述《成都通史》里面那些zzzq的陈词滥调，这本通史清代卷和民国卷里，只有在成都教案里提到一次启尔德，他们全家几十年的贡献毫无踪影，作者真是不公道到了无耻的地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启尔德一家给成都带来的是现代医学和华西。

事件陈述，1895年5月20日（农历五月初五），民众在东较场按民俗撒李子，然后一帮人就跑到四圣祠街的福音堂围观洋娃娃，人群越集越多，中间又夹杂些谣言，传教士们怕了，斯蒂文斯和启尔德持枪出来开枪示威，结果火上浇油，越发激起了民众怒火，当晚捣毁了四圣祠福音堂和附属的诊所，并且波及全城和周边州县，三天才平息。启尔德一家三口和其他传教士乘船去上海避难。是年八月，清廷在列强威胁下，严惩了数名四川官员，正法六名首犯，赔偿白银八十万两。第二年4月，启尔德一家又回到成都。




四圣祠街恩光堂

启尔德深信他的使命不光是医治中国的病人，还要把西方医学带到中国，传授给中国的学生。他们用赔款重修了教堂和医院，这所福音医院，后又称四川红十字会福音医院、仁济医院，是西医入川原点、四川红十字运动发源地，也就是现在的成都市第二人民医院。

1911年，启尔德组建了四川红十字会，服务于辛亥革命中的伤员。1913年，启尔德夫妇又开办了仁济女医院，这是中国西部地区第一家妇女儿童医院，有四层楼、120张床位和当时的先进仪器。




仁济女医院开业

另外，启尔德还建立了西部地区的鸦片救济所，帮助鸦片受害者恢复健康。而启希贤更是投入到反缠足的活动。近代妇女解放，不管是女性教育还是反缠足，都会看到传教士的影子。她在成都行医的过程中，看到了不少因为缠足而得病的妇女，以女医生的身份加入了当地的天足会，从健康角度宣传缠足的危害，鼓励妇女们放足。



启希贤参加天足会


1913年，启尔德和其他英美传教士，在仁济医院和仁济女医院的基础上创建华西协和大学在此基础上成立学院，并将两院作为医学院教学医院。1914年，启尔德成为华西协和大学的第一任董事会主席，并组建了整个教师团队。他在华西一直执教到1920年去世，教授化学、生理学、眼科、和儿科。这就是至今让成都人无比骄傲、全国排名第二的华西医大的来源。



空闲时间，为了帮助新来中国的传教士，启尔德还在1917年编写了这本四川话vs English，直到1930年代，这都是中文初级课本。

1919年，启尔德回到加拿大休假，1920年5月18日，他因肺炎去世，被安葬在多伦多。他在成都多年的工作最终还是赢得了人们的尊敬，逝世消息传来，成都人在文庙为他举办了纪念仪式。




启氏一家1903

启希贤回到成都，继续在华西和仁济工作了12年。她向学校董事会提议招收女生实行男女合校，1924年，华西协和大学成了西部第一所招收女生的大学，第一批八名女生，其中乐以成成了中国西部第一位医学女博士，著名的妇产科专家。启希贤在成都工作到70岁退休回国，1942年逝世于多伦多。



启尔德和启希贤1919


他们的长子启真道，1913年回多伦多大学读书，1917年获得生物学硕士学位。毕业后他回到四川，先是在彭县行医一年，从小会讲四川话的启真道如鱼得水，后转入华西任教，翻译了很多医学课本。1925年在战乱中右肩中枪，落下残疾。1927年在加拿大获得医学博士学位，他1936年成为华西协和大学医学院的院长。直到1952年离开大陆去香港。



2018年，一部叫《相遇百年》的纪录片，写下了启尔德一家的从1892年到1952年的故事。比起只在中国工作了一年半的白求恩，同为加拿大人，我更感谢启尔德一家，泽被后世、功德无量，成都人还是记得你们。



雕塑，启尔德救治辛亥革命伤员



雕塑，启希贤治疗妇女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