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心理治疗中“莫搔不痒之处”的思考

一碗鲫鱼汤

这个思考源于上周的一次团体讨论，彼时一名同行分享到《爱情刽子手》中的一个案例，引发了大家的讨论。

爱情与心理治疗无法兼容

一名72岁的老妇人塞尔玛，因为有关自杀的困扰参加了亚隆的课题研究，接受亚隆的治疗。
她谈到8年之前她与自己当时的治疗师马修相恋，但27天之后马修却离开了她。这8年里，每天塞尔玛都活在那27天的回忆中，并且一直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何马修离开了她。
8年前，塞尔玛因为抑郁症接受治疗师马修的治疗，一次偶然的治疗室外的相遇，塞尔玛和马修很轻易地坠入了爱河，他们每隔一两天就会见面、聊天、做爱，但马修在27天之后告诉塞尔玛，这样是不对的，并且不再见塞尔玛。在那之后，塞尔玛经常会给马修留言，询问为何马修离开自己，一开始马修还会回复，但是没多久，马修就杳无音信了。一次塞尔玛因为自杀入院，希望马修来看自己，马修确实如约出现，但是呆了没多久就离开了。
塞尔玛那27天的回忆，是她在和亚隆的治疗中，唯一提到的内容，亚隆一切从其他角度看待这个事情的企图全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后来，亚隆说，既然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我们就把马修邀请到咨询室中，做一次三方会谈，如何？塞尔玛纠结许久，最终同意了亚隆的建议，并且联系了马修，这一次马修回复了她，并且加入了塞尔玛的治疗。
当天，塞尔玛精心打扮了一番来参加三方会谈，但始终没有开启关于“爱情真相”的话题。亚隆做了这个恶人，问起了马修事情的真相。马修说，当年和塞尔玛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经历了一场精神的崩溃，和塞尔玛分开没多久，就接受了住院治疗。当时马修的治疗师告诉马修，和塞尔玛不再联系是对他们两个人最好的选择，于是马修不再和塞尔玛联系。并且在那之后，马修也放弃了自己心理治疗师的职业。
马修的说法显然出乎了亚隆和塞尔玛的意料。在那之后的治疗中，塞尔玛始终处于对马修的说法难以置信的状态，她很愤怒，既对马修愤怒，也对亚隆愤怒。自己多年来的精神寄托被马修的解释贬得一文不值，自己心心念念的爱情原来只是两个病人的不期而遇；她把亚隆看做是毁掉自己美好“爱情”的罪魁祸首。
塞尔玛结束了治疗。半年之后，研究小组打电话给亚隆说，他对塞尔玛的治疗相当成功，她的自杀意图明显降低。原来在结束治疗之后，塞尔玛和马修重新取得了联系，并且约定每个月见面。
案例到这里就结束了。根据结果，我们很容易推断，塞尔玛的自杀风险降低是因为她取得了和马修的联系，换句话说，塞尔玛粉色泡泡般的防御得到了强化，以至于足够抵御抑郁的侵蚀。但这显然不是一个治疗上的成功，于是这也就引发了下面的讨论：
治疗师的治疗态度对病人与治疗效果的影响。

不同流派对同一问题的不同应对方式

在案例讲完之后，大家开始讲述自己的思路，如果我们每个人处在亚隆的位置，该以什么方式面对这个72岁，深陷爱情陷阱的老妇人呢？
有人提到基于塞尔玛已经72岁，相对顽固的人格状态很难产生巨大的转变，此时面对她的防御，我们不适宜用分析性的方式进行治疗，而应该用支持性的疗法。支持此刻塞尔玛脆弱的防御，即她被马修深爱着，一定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导致他无法再与她交往。当塞尔玛的防御被增强，足以应对客观情境的冲击，再对以新的更高级的防御替代原始防御的可能做出评估，判断是否有必要继续进行治疗。这是典型的支持性的动力学的方向。
有人提到既往已然发生，无法改变，那么对塞尔玛的治疗或许用后现代的方式更加合适，至少在她余下的岁月中，不必再受更多的折磨。既然塞尔玛在治疗中不断回忆与马修的27天的爱情旅程，那么重新以一种新的方式来定义他们的爱情，让她找到一种新的看待他们过往的角度，或许可以让她不再那么痛苦。以一种接纳与开放的态度面对塞尔玛，让她自己定义自己的故事，找到新的可能。
还有人提到做空椅子，用格式塔的方式让塞尔玛自己将他们爱情的全貌呈现出来……
在书中对塞尔玛的案例的描述中，亚隆显然秉持的是存在主义治疗的观点：去面对未知与不确定，去看清它们，那么症状也将随之消失。
我无意去比对不同的应对方式孰优孰劣，因为每种方式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前提，即治疗师是以病人的福祉为首要思考的。但是对不同取向的治疗师来说（当然，治疗师的人格与状态影响着其理论认同），面对病人时，首先思考的一定是符合自己的理论认同的治疗方式。
我想到亚隆在《存在主义心理治疗》一书中提到的一个他所督导的治疗师的案例，在其中，那个治疗师以行为疗法“治好”了他的病人。但是在案例的末尾，亚隆评论道，在他看来，病人错失了一次“直面死亡”的机会。
我不由想到阿道夫·迈耶教导学生时所说的“莫搔不痒之处”，假设治疗师看到一些病人未曾看到的问题，如果那是病人此时并不一定非要面对的东西，治疗师是否应该指出来呢？这是否可以类比于遇到一个经常熬夜的病人，医生是否要指出熬夜可能会对他造成的潜在的生理上的影响，即使现在他还没有遭受损害？这究竟是多管闲事，还是上工治未病，似乎也很难有一个定论。
不过以上问题置换到心理治疗中，治疗师的人格健康程度对这个问题是有影响的。指出问题是因为治疗师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还是想要留下病人多挣些钱，或是显示自己多么专业？不指出问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觉得病人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
事实上，治疗师不同的做法与治疗师不同的目的相比，可能后者对病人所造成的影响更大。也就是说，心理治疗中治疗师的倾向性可能比行为更加重要。但这也并非是说心理治疗是一个论心不论迹的历程，每个治疗师都需要助人的意愿和理论与实践的基础才能够真正帮助到病人。
PS：画风逐渐变歪~

狗狗默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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